第一章 尘缘尽（四）
人间历劫二十余载，于神仙的千百岁月而言不过一瞬，于凡人亦不过半生光景，灵素又是个不愿走心的性子，之前经历的每一世都在神识归为的一瞬，便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只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日，临安初遇的那个气质出尘的白衣少年，……，冰火岛上的相濡以沫，到最后武当山上撕心裂肺的生死离别……从未有过的，仿佛胸口之处空出了一块一般，眼中氤氲的泪水让她看不清前路，模糊中她看到奈何桥上无数的亡魂排着队缓缓的向着孟婆殿行去，是了，这一世历劫那张翠山虽是比她的凡身殷素素要早那么一刻离世但她神识归位总要比凡人轮回要快上那么一时片刻，若他的亡魂要来此记平生忘前尘，也应当就是这个时候才将将能过奈何桥而已。这般想着，灵素抹了一把面上的泪水，掐诀俯冲下去，一众亡魂都保持着自己在凡间死去时的样子，是以但凡是看到身着道袍的亡魂，她都不敢错过，然而，不是，不是，都不是……每一个都不是……
灵素是那种内心一旦执着起来便顾不得周围的性格，看着相似的便上前拽住看一眼，看着不是就推到一边，那动作倒是同凡人在集市挑拣蔬菜类似，可那通身的气场对这一众第一次见识神仙的亡魂来说，着实是有些难以承受，诚然灵素长了一张算得上绝色的脸，但是配上通红的双目以及因着神识刚刚归位且心神不稳而散出的灵力让她的周身宛若覆着一层红色的火焰，看上去没有一点仙女的样子，倒更像是个魔女，当下也不想着赶紧投胎转世或者到孟婆殿去伸冤诉苦了，开始四散奔逃。
这厢混乱着却丝毫没有让灵素停下动作，有鬼差上前试图拦她，“灵素仙子，手下留魂啊！”“不可啊灵素仙子！”她一掌一个全给掀翻了，就这个仿佛入了杀阵一般的气势，虎得一众在孟婆殿当差的小仙们再不敢上前阻拦，便是追着她赶来的茗嫣也被她这等阵仗吓的顿住了手脚。
可与手上利落的动作完全相反，灵素的脚步愈发的踉跄，看起来就如醉酒的人一般，随时都会有倒下的可能。这是历劫失败的反噬，之前三次历劫不成灵素都是在茗嫣或者阎王的帮助下稳固灵气，潜心打坐才能转眼间便恢复如初，这次茗嫣都还没来得及帮她，以至于现在她本就不怎么稳固的灵气开始四处流窜。眼看着灵素逐渐体力不支，茗嫣正想上前去扶她，便觉一股气劲袭来，手指将将蹭到衣袖，就见灵素被硬生生摔了出去。
这厢被体内四处流窜的灵力冲撞的五内俱焚的灵素凭着一口仙气撑到了现在，已经算是到了强弩之末，大概若是没人管她，下一刻她也就要倒下了的样子。恰在这时又被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子仙力毫无防备的拍在了身上，气血翻涌，“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
“孟婆，你这是作甚？！”这一下把茗嫣惊了一瞬，反应过来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揽住灵素，一手探上她的手腕，又将灵素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其虽气息不稳但并无大碍。
“有人扰乱冥府秩序，撒野都撒到我孟婆殿门前来了，这又是作甚？”说话的是一个发丝银白满面都是如沟壑般深刻皱纹的老妇，弯腰驼背，看起来行走于她而言都甚是困难，手持一支高过头顶的龙头拐杖，穿着朴素，头上唯有一支金簪束发，远看便是再普通不过的老妇人，只那双目炯炯，内藏精光，两相冲突的气质在同一人身上奇异结合，直教这一众即将入轮回的凡人不敢直视。
“咱们冥府虽不似其他地界儿那样规矩繁多，平日里胡闹仗着众仙宽容本座自然也无话可说，今日胡闹到我孟婆殿前，既无人管教，本座作为这孟婆殿主事出手教训无可厚非吧。”
灵素明艳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配上唇角处殷红的血迹，将病弱美人的形象做了个十足十，四周围观的小仙、亡魂瞬间把刚刚被打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碍于孟婆威严不敢出声，一个个正打算在心里将出手伤了美人的坏蛋从头到脚到祖宗十八代骂个遍，可这骂人的词儿刚冒出来，就看见美人抬起手来不轻不重的擦了一下唇角，缓缓勾出一个轻笑：“呵，说到胡闹，不知是谁当初以凡人之魂强行留在冥府，靠着女娲神君当年所赠补天石上的那一丝神力护持才没落个烟消云散的下场，如今倒是义正言辞来说我的不是了。”
“无知小仙！”
话音刚落，狂风骤起，将旁的一众人等向两侧推开，携着飞沙走石打着旋直奔灵素而来，其势凶猛，连茗嫣都被推的向后退了两步，更无暇对灵素施以援手。
眼看着疾风刮过，卷着的乱世却在即将打到灵素身上的前一刻堪堪停了下来，转瞬风平浪静，四周也在这一系列的变数中悄然无声，仿似波澜未起一般。
“阿孟，你同她一个小辈计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