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海（三）
第一章 尘缘尽（三）
“我，遇到五郎了。”灵素轻轻擦去面上的泪，挥手将室内的灯火点亮。
这回轮到茗嫣说不出话了，要说这灵素从化形之后就一直顺顺当当的，抱着阎王这个大腿，没遇到过什么困难，活了这几千年，唯一能算得上劫数的就是这个五郎了。
遥想当年化形了两百多年的灵素还是个涉世未深的疯丫头，趁着阎王一个不注意就溜到凡间玩儿去了，然后如那些凡间的画本子里写的一样，私下凡间的仙女和凡间的穷书生相爱，但是和那些故事又不一样的是，仙界没有派神仙去把灵素抓回来，她也没干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儿，除了闲的没事儿挥挥手点了书塾里跟五郎过不去的同窗的头发梢儿；连续一个多月调换隔壁那个一心想嫁给五郎的姑娘家的各种调味料，导致她们家在这一个月里天天吃到各种奇奇怪怪味道的饭菜；以及因为到山里抓各种野鸡、野鸭、野猪等各种野味的数量过大，把土地公愁的出来求着她不要再来了以外，确实没惹出什么事端来，再加上五郎的父母早亡，在遇到灵素之时家中就只有他独身一人了，他又一心扑在学业上，自然也很难发现灵素的与众不同，灵素也就这样放肆自在地陪着五郎过了十年，陪着他一路从秀才，到考中了状元。
彼时两人早已是情根深种，奈何灵素本来就是三生河畔一株彼岸花，草木之心对于凡间的男女之情的具体操作实在是不太开窍，而五郎呢，一心的未曾立业何以成家，是以到这个时候，两人还是发乎于情止乎与礼。中了状元，入朝为官，五郎终于觉得是时候娶灵素过门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灵素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黑熊精在凡间为祸，本着身在仙位责无旁贷的心态，留了封书信给五郎说“家中有事，去去就回”之后，就跑了。
那时候的灵素年纪轻，对于人、仙之间的寿命差距实在是没有什么概念，对时间的感知也没有那么灵敏，加上那黑熊精比她修炼的时间还要长上不少，她这一追就忘了时间，待她终于把这黑熊精送进了净灵渊，凡间早已过了十数年。
在这期间，灵素凭借着自己解闷儿的那几本凡间的话本子总算搞清楚，凡间的那点儿人情世故，欢欢喜喜的打算沿着话本子的走向收拾收拾把自己嫁给五郎，可等她回到状元府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被封禁，而五郎已经被送到了刑场，就在这一天便要处斩了。灵素虽然对于凡间事总是不那么敏锐，此时也知道是出大事了，甚至顾不得掩饰身份，当着给她讲述最近都城发生的冤案的热心民众，掐了个诀转瞬便出现在了刑场，惊得那个热心大娘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大喊着，青天白日见鬼了。
可，就好像是刻意设计好的一般，恰在她现身出来的那一刻，手起刀落，灵素甚至都来不及抬手施展术法，眼睁睁的看着刽子手断了五郎的性命。
要说这灵素不愧是生长于冥界的仙，看到这一幕之后，甚至都没想着要替五郎收殓尸身，而是直接飞到了奈何桥边上守着去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等着五郎的亡魂，打算好好送他去转世，做个约定，再到下一世去找他。
这一等就等了五百年。
这五百年间，灵素寻遍了冥界凡间的每一处，愣是一点五郎的踪迹都没有，不仅不曾到冥界入轮回，也并没有在凡间游荡。灵素也曾想过，五郎可能是她不曾见过的一位下凡历劫的仙友，然而跑到司命宫中一通打探，却仍旧没有一丝踪迹，就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就仿佛那数十年的光阴不过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和茗嫣的相识便是在这个时候，作为司命宫司掌凡间情的少司命，对这种红尘中痴男怨女的经典桥段有着超乎众仙的高涨热情，听她讲了自己的这点儿经历以后，这位少司命责无旁贷的趁着大司命不注意，帮她翻遍了所有的命簿，众仙下凡的记载中没有，凡人命簿里也没有，没有转世，亦没有前世，若非有他与灵素相遇的这一世，茗嫣都以为自己被诓骗了。
灵素当初为了找五郎没少惹出事儿来，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古灵精怪的性子，遇着这么个讲不清楚的事情，自然是不肯轻易罢休，拷问过当时和五郎生活过的地方的土地公；毫无头绪的时候拉着各处的鬼差“练手”，美其名曰提升冥界众仙的修为水平，说白了就是找人撒气，把众多牛头马面揍得鼻青脸肿苦不堪言；联合茗嫣偷了司命宫的命簿，导致大司命因为失职被罚，整个司命宫的小仙都跟着受到了牵连。最后实在是过于鸡飞狗跳了，在一众神仙的抱怨中，茗嫣被大司命押回了司命宫，灵素则被阎王领回冥界，关进了她自己的醉魇阁里，奖惩并用的督促着她修炼。
几千年过去了，灵素的修为已经到了上仙的境界，也早已不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寻找五郎这一件事的懵懂小仙了，可那个他们都以为此后万载再也不会有缘遇到的人，就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儿上，又出现了，虽然不至于说，就是他搅和了灵素这一次历劫，但也确实脱不了干系。
这厢茗嫣正心中无限同情加八卦的看着灵素，等着她继续讲她和那个五郎在凡间发生的故事，就看这位干脆利落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就往外冲。
“诶，你干嘛去？”
“去奈何桥边上抓人去。”
“四千年前就没抓着，现在去有什么用啊！”
“四千年前没找着不代表现在也找不着，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说着，挥手招来一片红色霞云，腾空而起，直奔着奈何桥而去，见状，历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兼灵素的绝佳狐朋狗友，茗嫣自然不会把自己落下，也挥手招来祥云，追着她一道儿去了。
